近日在聊天群组中听闻了君合律所裁撤翻译组的消息。
"近年来，随着AI技术的发展，机器翻译水平和质量显著提升，对传统人工翻译的工作模式造成了巨大冲击，法律翻译的需求量和客户付费意愿均大幅度萎缩。经过深思熟虑和对市场变化的认真评估，管委会不得不作出一项艰难的决定，自2023年7月1日起撤销翻译组。"
总结下来就是技术进步了，原本客户拿去找律所翻译的文件，现在可能直接交给免费的人工智能（AI）处理，最终导致了客户不愿意再为翻译付费。
律所的存在是为了赚钱，不能赚钱的部门难逃被裁撤的命运。
从技术的角度，从机器翻译（Machine Translation，MT）到神经网络机器翻译（Neural Machine Translation, NMT），再到现在热门的大语言模型（Large Language Model，LLM），毫无疑问技术一直在进步。
从宏观上看，整体经济变差时，客户的付费意愿肯定是会降低的。但微观上，从我观察到的部分高阶译者的客单价来看，部分客户的付费意愿还是很强的，前提是译文质量过关。
想要译文质量过关，或者说客户对法律翻译的要求很高的话，绝对不推荐交给AI处理或者采用译后编辑（MTPE）。
举个鲜活的反例。这个月团队给国内另一家知名的律所提供服务，具体是审校律所翻译组提供的译文。审校过程中就发现了很多译文有机翻痕迹，或者就是不了解英文对应的概念在那瞎翻。举个例子：
原文：山西省第一批“腾笼换鸟”项目
原译文：one of the first “vacating cage to change bird” projects of Shanxi Province;
因为长期和外国审校合作，所以我一看就知道这个直译肯定会出问题，说英语的人理解不了。简单说，中文的比喻（metaphor）都不能直译。比如“说曹操，曹操到”，就要先理解并转换成“正谈论某个人，某个人就出现了”的含义，然后寻找这个含义在英文中的既定表达。刚好英文中也有类似的俗语，Speak of the devil。而机翻或者人工智能是没有“理解和转换”的这个中间步骤的。如果机器存储的数据刚好是对的，那就蒙中了；如果数据不对，它就会提供错误的译文，而且没有任何提示。
回到上面这个“腾笼换鸟”的例子。在看出译文错误后，我给客户留下了一条批注。
The original translation,“vacating cage to change bird”, is a word-for-word translation that may confuse readers. It actually refers to transform state-owned enterprises to (1) private business, or (2) businesses having privite investors and government investor. See https://www.yicai.com/news/5389107.html
英文审校同事看到了我的批注后，又加了一条批注，
“Good catch and very informative. This should definitely go in the extracted terms list.”
（备注：extracted terms list是最后提供给客户的术语表和解释，类似李长栓老师提倡的译者注。）
直译在法律翻译中最大的问题是词不达意。法律翻译应该做到功能对等。而不是直译。
之前给富士公司翻译过一份合同。在法律适用和管辖条款中，原文出现了 forum non-convenience 。斟酌再三，我把这个术语本地化为管辖异议，而非学术上的“不方便法院”。因为对应的学术概念在中文法律实务中不存在。而一个不了解外国法的中国律师要花额外的精力，才能理解这个概念。但是如果把这个词根据其功能，本地化为“管辖异议”，语义表达就会非常顺畅。但是法律翻译做到这个程度的本地化，是否合适也见仁见智。所以我也给审校留了以下译者注：
“forum non-convenience 在英美法中，指的是A法院裁定案件应该由其他法院（例如B法院）审理。学理上的翻译（诸如不方便法院等）与中国司法实践有差别，香港则译为“非便利公堂”原則。在内地司法实践中，当事人可以对法院提出“管辖权异议”，从而让案件移交其他法院审理（如果管辖异议被法院支持）。forum non-convenience 是从法院的裁量权角度，而管辖权异议是从当事人的角度，最终指向的结果都是改变“审理法院”。因此这两个概念在功能上是一致的。故将其译为“管辖权异议”。若审校认为此译法不恰当，可修改为学理上的译法，即不方便法院。”
回到君合律所裁撤翻译组这件事，人工智能对很多行业的冲击是现实。个人译者能做的，是不断精进自己的知识水平，给愿意为高质量服务的客户提供服务。同时拥抱技术进步，学一些基本的使用方法，帮助自己提供翻译质量和效率。
关于作者
- Joey Zhang，译者/内容创作者，法学学士，持有中国法律职业资格，长期从事法律翻译及商业翻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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